读郭北平的画是一种享受,他的具有鲜明个性特色的油画艺术有一种摄取人心的魅力,使人产生欣赏的乐趣。看画,本来是一种舒畅精神的事,但现如今不少被称之为绘画的作品不是用艰涩的语言向人们灌输某种观念,就是搬用一些陈词滥调,烦琐地叙说不动人的故事,让人厌倦。写实手法是油画引进我国之后相当有生气的传统,但由于受到市场的驱使,近几年来它的格调日趋低俗,以致有的作品不堪入目。当然,油画界不乏一批有艺术修养的画家,他们坚持遵从艺术规律从事艺术创作,以自己的创作张扬正气,坚持正确的方向,郭北平即是其中杰出的一位。
郭北平是一位有坚实造型功力的画家,他一直采用写实的手法作画,他的油画作品都是描写客观真实的人和景,但他的艺术不是以题材取胜,而是在写实中讲究艺术语言的表现力,表现性的写实是他油画艺术的一个特点。在我国当代写实油画家中不乏素描、造型的高手,而在色彩运用上则有先天的不足,这既与油画艺术传统积累薄弱有关,也受制于我国的自然环境,包括光线、自然景观、肤色等因素的影响。郭北平重视物象造型结构,同时注重用笔的轻重缓急,厚涂薄抹,发挥肌理效果,更掌握色彩、色调的原理—对调和色如银灰、赭黄、棕红等他有特殊的敏感。在写实手法上,他不拘于继承一家一派,而是广收博取,融诸家之长。欧洲的古典大师伦勃朗、委拉斯贵支、维米尔、勃纳尔和近现代的巴尔丢斯、弗洛伊德,以及俄国的莫伊申延科、罗马尼亚的巴巴等人的作品,都曾对他的油画技法有过影响。可贵的是,郭北平努力结合自身的特点,努力熔炼自己的个性风格。他懂得,所谓个性风格不是人为做出来的,应该是艺术家内心感情的自然流露。他的画,尤其是他的代表作《石鲁》、《丹青无言》、《两个花剑手》、《角落里的老人》以及《冻土地》等,感情浓郁而强烈,表达方法也自然、流畅。感情之所以浓郁、强烈,是因为有感而发,且反复构思,“酝酿时间长”(作者语);手法之所以表达得自然、流畅,是因为作画过程“一气呵成”(同上),不拖泥带水。画画要表达真情实意,本来是起码的常识,可是当今画坛却有为画画制造感情的现象,这让人想起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曾有“为情而造文”和“为文而造情”的论述。前者是为抒发真实感情而作文,后者则相反,为作文造感情,两者的艺术效果不言自明。
真实感情的表达见于郭北平作品的题材。他画他熟悉的人和事,如那些饱经世态炎凉、性格淳朴的老农;那些敬业的平凡乐师,如《大提琴手》、《两个贝司手》;那些运动员,如《两个花剑手》;那些他尊敬的长安画派的奠基者们……他也刻画历史人物,如为弘一法师造像及创作大场面的《林则徐视察澳门》等。不论取材现代或历史,他都从熟悉描写对象、搜集相对素材开始,找出切入主题的出处点和别出心裁的构思,以注入自己的思考与感受。真实感情的表达更见于他的绘画语言:造型、色彩、笔触、肌理和构图。他时而用古典严谨的写实语言,时而用表现性的色彩块面结构,时而用印象派的点彩法,时而用装饰感强烈的技巧……他以此表达自己面对描写对象时产生的不同感受。不过,贯穿不同手法的是他作品中一以贯之的理性与感性巧妙结合的精神。大家公认郭北平是一位才情型画家,但他谨慎甚至吝啬地使用自己的才能与技巧,他以陆游的“好奇务新,乃诗之病也”自勉,“力排隔靴搔痒和忸怩态”,既诚实又狡黠地在“手艺”中探求“经得起咀嚼的深厚品格”。他力求在语言的丰富中求单纯,在酣畅中求浑厚,在美中藏着一种力,显示出对象本质的真实性。正因为如此,他的画耐看,经得起推敲。
从郭北平的油画看,他在创作中灵活地运用顽强执著与随机应变的本领,从而赋予他的作品以一种神采与灵韵。他的这种本领的获得,固然来自于中外油画大师经典作品的启发,更重要的则是源于他中国传统艺术的修养。
郭北平步入画坛乃是从中国画起步。早在20世纪70年代,他在陕西省创作组期间即与人合作大幅国画参加全国美展,之后他又从事中国传统工艺美术设计,全面涉猎人物、山水和花鸟。这时,他还和陕西的艺术同道康师尧、崔振宽、江文谌、王炎林等人结合写生与访问名家,热烈讨论传统与创新的话题。西安古都传统文化艺术遗迹以及画界浓厚的学术气氛,熏陶和培养了他厚重、含蓄的艺术理想和对写实艺术的兴趣。稍后,郭北平考入阳太阳先生门下的油画专业的研究生。阳太阳兼容中西和具有现代意识艺术观念的艺术创作,无疑是对他原来审美理想的一个补充,郭北平含蓄、厚实而兼有表现性的个性风格遂逐渐形成,从这里也不难看出他的中国文化艺术修养所产生的积极作用。事实上他一直在探讨中西艺术的创作原理,他似乎更多地看到了中西绘画原理的相通之处,看到了写实油画现代发展的空间在于强化中国绘画本来具有的以及西方现代艺术追求的表现性、写意性、象征性和抽象性。当然他明白,这种吸收必须以坚持写实油画语言特点为前提。
作为油画家的郭北平与别人的不同之处还在于二十余年来他从未间断过对中国书法和中国画的研习和实践。从郭北平的花鸟画创作可以看出他传统写意画的修养,这些作品吸引人的不仅是自由、劲健的线和奇特的造型以及他在辩证处理黑与白、墨与色、虚与实、浓与淡、轻与重、方与圆等对立因素方面的高超技巧,更可以看到他对艺术境界的追求,这一点与他的油画风格完全一致:情与景交织,意与境浑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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